木屑香流過空氣

我們家最近搞裝修，我媽買了個五鬥櫥，請了工人到家裏來裝。昨天我考完試，人家正好到我們家樓下。我第一眼並沒認出來他是工人，他戴一副眼鏡，圓領的藍底黑條短袖，身邊還站著一個小胖子，是他的兒子。
不管怎麽看，他都不符合我印象中工人的形象，那身休閑裝與工裝相去甚遠。如果第一眼見到他，我會以為他是個坐辦公室的文職人員。
我們一起上樓，男人蹲在地上安裝五鬥櫥，小孩和我媽嘮閑嗑，手裏拿著根冰棍。小胖子長得很可愛，說話聲音也很軟，比我矮下去一頭，我和我媽都以為是個小學生，一問才知道今年初一，是我的學弟。他爸為了防止他暑假在家天天看手機，帶著他出門幹活。
小朋友很大方，沒怎麽拘束，再加上沒過變聲期的聲音，怎麽看都不像只小我兩歲。我媽很喜歡圓圓胖胖的小朋友（不包括我），再加上小孩說話很坦然，嘮得還挺開心。小朋友一邊嘮嗑一邊盯著他爸幹活，過了一會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指著一處說，你是不是安錯了，湊近一看，又說沒有，坐回沙發上。
我媽開玩笑：你再看你爸工作幾天就能自己安了吧。
我說：害，您坐我爸車這麽多年，也沒見您會開車啊。
我的意思大概是提醒我媽，畢竟體力活算不上最好的未來規劃，沒理由要一個孩子留下他要接班的印象。說完感覺自己想多了，好在我媽接得快，調侃自己為了人民生命安全拒絕開車，這話題微妙地拐了彎。
過了一會我媽又問：你爸都裝過什麽啊？
小朋友回：這幾天都沒裝重過，最大是大衣櫃，小的就是小箱子。
裝五鬥櫥的小朋友爸爸沒有說話，他把那個正在裝的抽屜立了起來，我只是懷疑他在笑。
我們三口人，還有小朋友誰都幫不上忙，只是坐在沙發上呆楞楞地看著。過了一會小朋友走過去，嘟嘟囔囔說要給他爸爸打下手。我媽提醒一句別傷著自己，小朋友爸爸蹲在地上看了他一眼，也說了一句。後來一看小朋友實在不會用刀，又被勸回了沙發上。
“暑假就帶著他幹活了？不補課？”
“就補個英語。”
我媽沒說什麽。我媽一直覺得不肯舍錢給孩子補課的父母都不太明智，既然我從中獲利了，我也不能對此發表什麽意見。
我和我媽趕著出門，我媽先下去了。我著急，吉他沒放穩帶倒了花瓶，花瓶沒碎，流了一地水。我非常艱難地提水桶拿拖布收拾掉了大部分水，我爸嫌我磨嘰走進來催我，我剛再次艱難地把水桶拎回去，沒啥好氣地跟他說花瓶倒了我收拾來著。
“你怎麽不跟我說。”
“那麽大聲，我還以為你聽見了。”
“我聽見的是吉他倒。”（倒的時候琴弦響了）
“害，我都收拾完了，叫你也沒意思。我還想你是要鍛煉我的獨立能力呢。”
“我還以為是吉他倒了呢。得得得你快走，我收拾。”
我乖乖閉上嘴，邁過滿地碎木板，小朋友又蹲在他爸爸旁邊了，倆人沒說話，各自擺弄著什麽。
我大聲說爸爸拜拜。
屋裏傳出來一聲拜拜。
我合上大門時，穿堂風帶著木屑香流過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