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

我說我的本質是枕頭,枕頭應該留在床上,我也相同。
他說:“你的心裏是一個人。”
“這怎麼可能?”我冷笑道,“你見過沒有床就活不下去的人嗎?假如我是一個人,我應該起床去學校做一些有意義的工作,而不是整天睡覺。人類會睡12個小時仍會犯困?”
“那是由於你睡得太多了。”
“不要用人類的規範來評判我。Oguro睡了兩個小時,容光煥發。按你的規範它睡得少嗎?”
“Oguro是一只貓。”
“我是枕頭。”
“你是人類。充其量你也僅僅是一個不合格的人類。”
“謝謝你的高看,可是我連枕頭都不會用。你看,我連‘躺在床上’的基本要求都達不到。”
我不安地在床上打滾。浮躁的床馬上囚禁了我,用粗壯的手臂扼住了我的脖子。
“呃……”
我無法呼吸,企圖向他解釋,“我該睡覺了。我不是不想聽你的。雖然你的話很無聊,可是它讓我不得不睡覺。”
他沒有說話,雙手背在背面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拖鞋在地板上蹭來蹭去的聲音又幹澀又猶疑。他看著我,如同要在我身上燒一個洞。
我在烈日下扭動著身體。
好像看到了我復生的痕跡,他停下來,用那種目光專心地盯著我。
他盯著我看,我全身都不舒服,所以我伸了個懶腰,企圖擺脫人體帶來的禁錮,到達零質量,尋求絕對的自在。
可是沒用。
所以我的爪子開始發癢,連同我的牙齒。
這張床給了我一個適當的推力,協助我坐起來而不感到頭暈。
“假如你想說話,放松點,好嗎?不然就離開這裏,讓我睡覺。”
這時我總算如願以償的成為了一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吐字明晰。
但他好像並沒有感到高興,目光也沒有改變,乃至還帶了一絲憤恨。
這太瘋狂了。作為一個人,為什麼不能直接一點,而要猶疑,毫不果斷呢?
我討厭那樣的人。和那樣的人在一起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但我是枕頭,枕頭不會叫,更不會打人。枕頭只能睡覺,接受浮腫的睡眠。
然後我做了一個夢,很無聊,很可怕。我能操控夢境,條件是我能區分夢境和實際。可是當夢和實際的痛苦完全重合的時分,怎麼才能不墮入重復的痛苦,來擺脫荒謬的河流?
在那裏,我遇到了一個聽不懂他人在說什麼的人。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會聽從自己的想象,反擊。
一開始我認為她沒聽見,所以我用了最大聲。直到喉嚨腫了,完全發不出聲音,我才驚訝的發現失聲後的結果和以前相同。頂多她會覺得我不想理她,憤憤不平。
然後我憤恨的醒來,發現自己在衣櫃裏。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想起來她在夢裏要用鏈鋸砍我,所以我害怕地躲在那裏。
衣櫃裏有樟腦丸的味道,由於無數的羊毛外套和羽絨服都搭在我身上,很溫暖。但是櫃子是涼的,寒氣通過木頭滲入骨髓。我能看到一雙幽綠的眼睛在那個黑暗的地方閃閃發光。
我向她描繪,她告訴我很可怕。“誰叫你不要跟我睡?”
我大吃一驚:“我以前不是跟你試過嗎?結果我做了一個更糟糕的夢。你要知道你占的空間太大,我又不能在被綁著的時候動彈。”
“可是你在北京和我睡覺的時候沒有做噩夢啊。”
“我是說,你知道控製變量嗎?我沒有做噩夢,由於我在北京,由於天氣,由於溫度。為什麼一定是你?”
她說因為別的改不了。
“但我現已試過了。假如不承認結果,那試驗又有什麼意義?”
她說,你再試試,我們又能怎麼辦?
我說,別再來了。夢是真實的,你無法了解他人是真實的。假如讓你進來,我會更累。
“為什麼你能成為人類?我不明白。你可以是茶壺,衣架,臉盆……但怎麼能是人呢?為什麼人類容不下一個無辜的枕頭?
假如我睡得像個活人,那就太殘忍了。我不是個好枕頭。我不會睡覺,不怎麼軟,也不喜歡這張床。但我知道我是誰。我不是一個人,所以不做人事,也不在乎他人做人事或者其他工作。僅僅期望你能珍惜做人的時機,不要像我相同墮落成枕頭。”
她怔怔地看著我,然後開始流露出憐憫。
“你是個人。”她說。
我也感到了同樣的同情:“你不能了解我為什麼是枕頭。這是你的缺陷吧?”
她拒絕交流,僅僅重復了一句:“你是個人。”
我又困了,復讀機的聲音讓一切都變得無聊。
昏昏沈沈的,我感覺床劇烈地搖晃著,好像馬上就要散架了。天啊,我有理由懷疑他們在拆。就像之前他拿錘子砸我的門相同。
但我沒有反抗。
因為如果想做一個合格的枕頭,就不要思考。不然你會變成一個痛苦的人,而非一個高興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