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一場忘記溫度的季節

被措不及防推進靠近校外的柏油路,從這棟樓的段首一路描繪位置找不到高一四班,然後拔出思路跑啊跑終於找到真正要進行的地圖記憶工作。一整棟樓靜悄悄,一樓像沙漠綠洲飄出熙攘。
班主任是披肩發尾卷卷,看上去不像她的圓眼鏡那麽古板,開頭就給我們圈定了吵鬧的範圍,說你們記得安靜,切勿浮躁。
“我們的樓上就是高三。”
然後趴著窗看啊,對面叢叢湧起來的聲音裝點時間,這棟樓真的好靜悄悄。從宿舍出來被朋友勾著肩膀走進教學區,正當一起拐進C棟的時候陌生籠著記憶說,唉,我在B樓,下次再會啦。
所以無論如何都無可厚非地埋怨著氣憤著,物理老師好像是安慰著自己要跑那麽遠的路,說這是校領導重視你們啊多麽安靜的氛圍。我們點點頭說真好真的好,然後心裏在想什麽鬼的重視。
時間差錯如果可以算是高三高一差距的一大特色的話,那這個特色就是折磨高一樓梯口班級的最大痛苦因子。第五節課被昏昏欲睡和腹中空空覆蓋感官的時間,恰巧過半就驀然響起熟悉的鈴聲。精神抖擻地把自己推向清醒和愉悅的浪潮,老師自顧自講課的身影像海崖撞回疲憊。精神困倦和現世的疾苦同時降落,不同維度的痛苦從相同的時間高度開始做老師侃侃而談的自由落體,鈴聲比二者都富有沖擊力,一聲響起節奏就拉開我們的腳步。
向前,風路過身畔,有長袖外套的學姐挽著手側身讓開道捂嘴偷笑,手裏小賣部的誘人氣味還在得意招搖。學長則不一樣,探頭的鼓掌的起哄的,好猛啊好猛啊,此起彼伏嘖嘖稱贊,不知道是否想起曾經的自己。還沒來得及想,就開始靈活的插空,從湧動的樓梯口用最曲折的姿態掀開透明的擋風帶。
那時夏天,食堂裏漂浮著奔跑後的熱忱,覺得這空調毫無用處,回到教室又成了第一個感冒的人。那幾個無所事事的自修,被不適應的無聊覆蓋四個小時,花了大部分心思在如何抑製因為空調高度角直射我而引發的痛苦上。
回到宿舍悶頭倒下了。第一次來宿舍就爆發了和父母的大沖突,火氣波及到了小小的十幾平方米,那時候她們暗自心塞真是攤上了個不好辦的室友。所幸的是剛開始的社交都被免去了。於是一門心思地投入進課業,結果造就了後來朋友一遍遍吐槽的招搖張揚的開場。
我確是最愛語文課的。奇詩巧句屬於我與試卷貿易裏唯一出超的部分。“寫下你們的名字的詩句”的命題過於簡單,我字跡飛揚,躍上了黑板。想啊想啊,精致漂亮的詞藻開始張牙舞爪地侵略同學對我的認知,好張揚,我的好朋友如是評價。
後來我的日子,只記得墜入了沒有銜接的深冬。突如其來的沈默的決裂,一場煎熬痛苦的告別痛苦。我被苦海淹沒著度過兩個三十天,我把桌子搬走的那一天,我主動地旁敲側擊想離開這片無聲的電影。周圍的聲音嘈雜地同意,對方寂靜地毫不在意。我好傷心,水汽上浮,上浮,遇到眼睛就液化了。我又不肯放手消極蔓延,結果眼睛眉毛被回收成紅色一整天。
那一刻我的手搭在桌沿,突然要和一場盛大的友誼告別,即便冰凍期融化也要淹沒我的生命。我在打腹稿要不要說再見呢,她會回復我嗎。冷冷地漫上來好多自嘲的時候,突然被人觸碰袖口。
“沙揚娜拉。”
她這麽說,眼睛還是很漂亮的內雙,在我很熟悉的角度仍然亮晶晶。她笑的好開心,想擺脫掉冬季一樣綻放著,說再見,再見,她好開心。
然後我的聲帶卻被這四個字磨得澀澀的,聲音像被拔出了所有卡帶再裝回去的錄音帶,播放過一遍一遍的再見只有這次卡頓的很痛苦,滲透著上升的水汽,一下一下地變得滾燙,灼燒著我的靈魂和情感。然後我告別了,我說,我走啦,再見。聲音裏好像只剩下氣流了,因為液態的情感奪走了太多可以使用的聲音。
我就真的走了,像真的告別了什麽盛大的曾經一樣,離開了一片熟悉的角度,走進陌生而透明的結界外。
那反而,漸漸地清明起來了。上升進跨年的煙火裏,下半學期如約而至。應接不暇的籃球賽,相機裏掛滿回憶。那個男孩好看,那個少年又進了一球。恣意翻飛在旋轉的圓心,轉身的風會掀起女生眼底的波瀾,但主要會翻湧深藍色的人山人海。
帶著酸澀的小小心情拍很喜歡卻沒搭訕過的粉色衛衣漂亮學姐,學姐臉紅,嘴角勾起羞澀曖昧的孤獨,臉頰飛著霞色比那天的雲好看的多,手抖不小心拍進去幾個學長,粉色的隊服和衛衣融在同樣的色彩裏,也就略遜於學姐眉目下的緋色。恍然大悟,原來學姐的目光飄忽不定是因為在定格聚焦。
莫過於決賽精彩,深藍與粉白遊走著擦出青春的聲音,可以去看決賽的女孩子激動的加油加油,突然有點遺憾地想起來我們班止步於初賽。那天我在日記裏寫:“記籃球賽:我遠遠的可以看到海海一片人的影子,用兌水墨色沈沈的天空做底色刷下一片深情的藍色,風在勾芡衣角發尾,剛好夠我躲藏。”後來想想,哪怕那天投籃進了一個也好,明明平日有那麽大的幾率,那一天卻被清空為零。
“一個都沒有投進去,其實挺遺憾的,第三個球在籃筐邊緣留下嘲諷的空洞的時候眼睛還有點酸。其實是挺不開心的,練了一個中午第二天肩膀的酸楚都在提醒我輸了的結果有多痛苦,但是來日方長吧!”
等籃球賽過去,匆忙的期中考席卷了我的生活。我拉下太多進度,悔恨且痛苦。暗自決定了別再這樣了,後半學期紮進題海裏遊啊遊啊,擡頭已經是學考模擬了。
那時候的天又急不可耐地熱起來了,蟬還未破土,樹葉從明媚地我感嘆春光正好的顏色變得更活潑,有些更老成,宣告一下高三快畢業了的生活。
我忽而地想起,我早已習慣著的,生活在我樓上的人們,準備了三年的青春禮贊正準備高歌。於是我報名在喊樓活動裏,練習的中午從大雨到晴空萬裏,直到那天夜裏,提早走出教室的我走入排列好的方陣,一時竟漫起了緊張。好運來響起來,燈暗下去,夢想天空分外藍好像從每一個午後的廣播裏又傳來,裹挾著歲月的聲音,我舉起燈光,大家舉起燈光。
一往無前,高考加油。那時候大家的心裏有多少的感動。夜幕沈下來告訴人海這裏需要寂靜,可喧囂與熱血覆蓋了整個過道。此起彼伏的韻律音符,燈光閃爍,加油吶喊,從我所熟悉的那棟樓傳下來的學考加油,好像我們素未謀面,卻又真心的不斷期待著對方光明的未來。
太匆匆,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很多。高三考完我們回校的那天,突然一下又似開學般只剩一樓的綠洲在喧嚷。
“第五節課永遠不會再早二十分鐘響起的鈴聲,專心聽課的周圍不會有湧動的人群,走得越來越遠之後,再也不會踏著鈴聲走回這棟樓,樓梯被封存,就這樣告別,和高三一棟樓的日子。”
好像什麽都沒變,我們還在自顧自的卷,可第五節課再也不會在上課時分神地無奈一下時間線的不公,奔跑出去時再也無人阻擋,也沒有些玩笑的喝彩。高一一班的前面沒有了方陣,漸漸地從健美操回到跑操。輪回又輪回,一切好像從原點開始了。只是每個人心裏默念的倒計時,還有幾天,還有幾天,我們就要分別,就要再見。
搬離教室的剎那,思想似乎如火炬一般燃燒著“終於”這樣的想法,火炬燃滅後焦頭爛額的空洞,比漸漸疏落空蕩的寢室還要淩亂。那一刻我站在走廊上,看著面前可以輕拂我臉的樹,枯落又嶄新,樹影搖曳著剛來的夏。匆匆拉桿倒放著大步流星,回望跳躍的光,嶄新的,就好像,我從未,來過一樣。
太匆匆,來來往往,又在哪裏逗留得最久。
最後就向這個我從未融入的班級,做一場告別。即便我從沒感受過它的溫度,也要告別,沒有溫度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