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他們看到我的時候說,我都幾乎不認得你了,你長大了好多。
我無法否認,只能淡淡地承認。但是在我的眼中,即使十年過去了,也覺得你們一點也沒有變,至少聲音,習慣還是與從前一樣。甚至也沒有意識到已經過了十年。
十年間我沒有再回去村裏的房子,沒有再在夜晚中坐著三輪車馳騁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數著一路上經過的矮樹,就像數著一顆一顆的西蘭花。也沒有等著三輪車倒車,或者說等著門前巷前亮起的燈。說到此處,我仿佛還清晰地記得屋裏一切的擺設,也曾經成為我當時的一篇日記。我說,你們總是站在燈下向我們揮手告別,直到我們再也辯認不清彼此,才會各自別去。於是最後一次從村裏驅車回鎮上時,覺得也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見到路上的西蘭花樹,興許也會很久不會再踏入村裏的房子,當時我甚至有些責怪他們,因為他們的離去,我失去了回家的理由。媽媽說我還能在回到那個房子裏,但是,我永遠失去了一個恰當的理由,和激動人心的目的。
當時覺得離別很難的小孩,不知不覺也過了十年了,除了驅車離開的那一晚,我似乎再也沒有想過分別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甚至不會煞費苦心地尋找理由回家。我放下了這個執著,正如今天一樣。不想隆重地告別,煞有其事地作別,與我們酷酷的作風似乎不太符合。
你們說,回家之後覺得很無聊,因為誰也不在。是啊,這就是我的感受。我覺得我的過往也隨之而改變,我的生活正逐漸遠離,正如你們察覺到的那樣,讓你留戀的不是這個地方,因為你已經在這個生養你的地方呆了許久許久,而如果你呆得夠久,你就會想要離開,隨便離開去哪裏,在任意年紀。但是你會留戀的,卻是那裏無法控製路途的人們,你不知道他們是將此處作為驛站還是起點,會再次回來嗎過去歡聚的人們?你無法確定,於是你的一部分記憶,也就永遠地跟著遠走的人遠走了。
不知不覺地,你們就會開始遺忘了。而我還會記住你們的小習慣,說不清楚的,卻驟然想起的。正如我無法說清楚我漸漸遺忘了什麽,但是卻總是為了遺忘本身而慨嘆,它們正漸漸地遠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