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edlework[伊索]

女人淒厲的尖叫聲撕開了炎炎夏日,接踵而至的是一串汙穢的咒罵,似乎是男人的聲音,又好像不止。女人的哭號聲從幸福路128號傳來,又很快轉為嗚咽,再是微弱的抽泣聲,像是烈日炎炎突如其來的雷陣雨。
女人跪在地上,頭發扯的一團蓬草,臉頰腫起的掌印在白肌膚上顯得荒誕。她止不住的顫抖,像有什麽可怕的物什。鍋碗瓢盆散了一地,乳白的瓷色紋著靛青的蘭草碎了一地,與女人肌膚上的青紫痕跡意外的相配。
“你他媽再管我試試,小賤人都學的你的樣子。”男人扯開女人,從茶幾上胡亂抓一把鈔票,“孩子不會帶就送到我爸媽那兒。”說完一腳把門踹開。
男人的煙味還殘存在屋裏。女人頹敗的坐在地上,手心嵌著幾塊碎瓷片,像被抽走了脊柱似的彎著背。不知過了多久,尼古丁的味道散去,她才拖著紅腫的腳,踉蹌著打開了臥室的門。
14歲的女孩撲到女人的懷裏,女人傷口火辣辣的疼。她還是如往常一樣輕拍女孩兒蓬松的發頂:“媽媽沒事。”女孩的眼淚打濕女人的手背。女人輕嘆一聲,彎腰抱住了女孩。女人的眸很溫柔,黑黑的濕漉漉的。
女孩從懷裏拿出女人的結婚證,啜泣著:“媽……我不需要爸爸了。他老是打你……我和媽媽走……”
女人拿過大紅的結婚證書,上面的女人披著海藻一樣的烏發,眼睛黑的發亮,櫻粉色的唇微揚,露出梨渦。男人和現在一點都不一樣,他與女人並排,利落的短發,白凈的面龐,眼神溫柔,一口白牙傻兮兮地對著鏡頭。
女人呆了許久,直到女孩兒搖搖她的手:“媽媽——”
女人摸摸女孩的頭:“那是你爸爸。”
女孩糾結著:“可爸爸分明是在家暴,是犯法的。”
女人的語氣變得很冷,眼底藏了一彎暗礁:“我說了,他是你爸爸。”
像是被刺激到了,女人不安地踱起了步,嘴裏低聲絮叨,轉而扯住女孩的衣領:
“就是生了你,他才變成這樣!”
“你怎麽不能爭氣一點?”
“你要是聰明一點,你爸爸就不會這樣!”
“你怎麽就不能乖一點?”
“就是因為你!他才丟面子不想回來。”
女人的手慢慢攀上女孩纖細的脖頸,逐漸收攏。
女孩兒怔住了,直到呼吸開始急促,才呢喃著喊了一聲“媽媽”。
女人似乎沒聽見,眼裏一池死水。
“媽媽!”女孩尖叫一聲,渾身都緊繃著要逃離。
女人才失神松開了手。
她癱坐在地,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開始無聲的哭泣:“伊索,伊索,媽媽不是故意的。”
女人輕顫著手想摟住叫伊索的女孩,像往常一樣拍拍她的腦袋。
但伊索尖叫著拍開了女人的手跑了出去。
“伊索!”
“伊索!”
“伊索——”女人魔怔一遍又一遍喚著女孩的名字。
直到透進窗子的斑駁陽光都變得微涼,女人才蹣跚著腳步來到梳妝臺。
她抹上一層厚厚的粉底,好在皮膚本來就白,女人的手法又巧,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可惜腫起的臉頰消不去,她打了一層修容,好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女人望了望被打的開裂的唇角,從擺放整齊的口紅裏挑了只壓的住的正宮紅,很顯氣色。
不得不說女人很會收拾自己。
女人滿意地左瞧右看鏡中的自己,強壓不適,踏著紅色高跟鞋出了門。
“這不是伊索媽媽嗎?怎麽有空出來接伊索啊?”阿華媽媽很熱情地拉過女人,眼裏是止不住的羨慕,“你可是大藝術家!那幅鴛鴦戲水的刺繡作品都得大獎了,還來接孩子啊?”
女人扯起一抹得體的微笑:“你們家阿華成績好,讓人省心。我們家伊索調皮的很,他爸說了幾次都沒有用,父女倆真是上輩子的冤家。”
其余的媽媽都紛紛笑了,說著“哪裏哪裏”。
女人也笑。三十多歲還嫩的像個少女,怎麽看都是生活如意,家庭和睦,事業有成的樣子。
孩子們很快放學了。女人們都伸長了脖子等著孩子。
女人很優雅的站著,甚至沒彎腰看一眼因久站好像要開裂的傷口。
五分鐘過去了,人群散了大半。伊索還是沒來約定的地點找女人。
阿華媽媽挽著阿華的手,阿華手裏是147分的數學試卷,她朝女人揮揮手:“先走了伊索媽媽,阿華說今天放學遲了,伊索應該快出來了。”
女人很禮貌的點頭說“謝謝”。
阿華媽媽又轉過頭和阿華嘰嘰喳喳聊著天。
然而女人等來的是心媛媽媽的電話:“餵?伊索媽媽?”
女人有些意外:“心媛媽媽?我正打算接到了伊索找你們玩呢。”
心媛媽媽訝異地“咦”了一聲:“伊索說,你今天出差了呀!來我們家住一晚上。”
女人握著手機的手一緊,忙又歉意地笑:
“我今天特地提前回來給她個驚喜的。既然這樣,她今晚就住你那兒吧。”
“沒事,我也忙的有點累了。微信聯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