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風、旋風

  連愛情——不,連曖昧都稱不上的一陣旋風朝我卷來,隨即消散。即使心知肚明這只是一陣轉瞬即去的旋風,當它消逝時心裏還是有點空落落的...以及些許不甘。
  你大概聽不懂我在說什麽,也有可能只覺得我在無病呻吟——一些青春期少女無意義的喃喃自語。
  也許我的確是在無病呻吟。
  比起我那些朋友閃亮亮的戀愛故事,我的就顯得無趣許多,你想看就繼續看下去吧,不想看就算了。
  這種無所謂的態度總讓別人說我太消極,只不過我不甚在意。確定不點走離開嗎?那我繼續說了。
  那令我措手不及的旋風,吹亂了我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湖。
  那個叫做陳昊宇的男生。
  「珚姐~」眼前的視野被一個又高又瘦的黝黑男孩占據,白亮的牙齒和有朝氣的笑容總讓我覺得他很適合去拍什麽牙膏或是運動飲料的廣告。
  「不要叫我珚姐。」我永遠是這麽回答,但他都當作耳邊風,下一次依舊嘻皮笑臉的叫我珚姐,這對話幾乎成為了我們每次的開場白。
  「你不覺得珚姐聽起來很像什麽姑婆大嬸打麻將時叫喚彼此的稱呼嗎?」我微微皺眉,語調中略帶抱怨「都被你叫老了。」
  「哈哈哈,不會啊。」就是這個笑容,讓我不會真正不高興,不過也就僅止於此,我對他沒更多的情愫了。
  反正男生就是這麽無聊,他就只是會跟我哈啦幾句的眾多同學中的其中一個。
  直到那一天。
  「珚姐,加油啊~」左側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像是鄰家弟弟的可愛,又像是無聊男孩的隨意。
  我瞥了他一眼,完全喘不過氣來回話,跑操場對我而言一向是一種酷刑,真沒法想像為什麽有人能跑得那麽輕松,他們一定是外星人。
  而陳昊宇就是最外星人的一個,不僅跑得輕松,還臉不紅氣不喘的跟我講話。
  「珚姐啊~努力!我來陪妳跑。」他跟在我旁邊,腳步放慢得很故意,好像在跟腿短的小朋友跑步一般。
  我只能用盡全力翻白眼來表示無語,但不可否認心情因為他的陪伴而有些騷動。
  那是我開始註意陳昊宇的開端——也是為什麽我發神經的開始默默期待體育課。
  陳昊宇是一個十足十的電動迷,整天跟一群同好連接打遊戲,平常不怎麽跟女生講話,但是每天都一定會跟我交互一下,偶爾跟我對到眼會傻傻的笑,露出特別白亮的牙齒和酒窩。
  我會開始發現到這些,就代表我也常常望向他——雖然這樣,但也就這樣而已,沒有其他更多的進展。
  這些只是旋風前的微風,一些輕輕的吹拂。
  真正襲卷我心的,是那天。
  在談那天之前,我先提提那個我的那些朋友們,當我跟她們提起陳昊宇的事時,她們很興奮的跟我說陳昊宇一定對我有點意思,雖然我覺得她們只是因為自己正在被同班男同學追求而讓本來就充滿著粉紅泡泡的腦子只剩下浪漫跟愛情。
  但是,蠱惑的話聽久了,自己也會有幾分相信。不是我自戀,而是...人之常情嘛。
  好,回到那天,班導傳消息給我,請我去搬他改好的講義,不知怎的,我腦中居然浮現出陳昊宇的模樣。
  這是能跟陳昊宇多相處的好機會。這種有病的想法我真不想承認——我又沒有喜歡他。
  「欸,陳昊宇。」但是,我還是走過來了。
  「真是的別煩...啊!珚姐?等一下等一下,等我這局打完。」他飛快的瞄我一眼後,繼續低頭玩手遊。
  我對那種東西完全沒興趣,但他顯然很熱衷。
  我站在旁邊,好像很感興趣般的看著他的屏幕...真不曉得我幹嘛這樣,我又沒有喜歡他,而他也不一定喜歡我。
  「啊!你輸了。」我看著顯示You Lose的屏幕「我聽說你很強啊?」
  他聽我這麽說,看起來有幾分懊喪,但很快又恢復平常的笑容:「珚姐,妳找我有什麽事?」
  ...這句話,問得好像我是黑道大姐頭似的。
  「老師說...」我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道,雖然老師並沒有指定我要找誰幫忙,但如果是我自己想找他不是很怪嗎?所以只好搬出老師了。
  「好啊。」他一向笑得開朗,就算是被請托去跑跟他無關的腿。
  「走這邊吧,比較近。」我正要走向往教師辦公室最近的一條路,他卻突然叫住我。
  「珚姐,那裏有太陽耶,走這邊吧?不然妳會曬黑。」他指向另一條有樹蔭的路。
  沒想到他會在意這種小事,我又有那種心頭騷亂的感覺,趕緊撇過頭不看他:「沒差啦,我又不在意。」說完就往原本要走的路前進。
  「但是我在意啊,妳可是女生欸。」他這麽說,我不禁回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笑容好像有幾分無奈。
  怎麽辦?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該把重點放在他在意,還是我是女生?心臟噗通噗通跳得飛快,思緒紊亂。
  我實在很不會應付這種場面,所以就無意義的哈哈兩聲,說些無關緊要的廢話,就繼續往前走了。
  走在他身側,即使只是踏著相同速率的步伐就令我緊張不已,大概我的表情有點僵硬,他誤解為我在不高興吧。
  拿完講義,班導跟我們說句辛苦了,看我自然而然的把大部分的書交給陳昊宇,他似乎露出了某種打趣的眼神。
  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我腦中的小劇場已經隨著心跳演完八十場戲了,說不上是否為高興或心動,手足無措的感覺倒是很清楚。
  下樓梯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將講義往身側移,以便看到腳下踩的樓梯,他看見了便噗哧一笑。
  「好啦我知道我腿很短。」我沒好氣的說。
  「妳怎麽知道我在笑這個?珚姐,妳會心電感應嗎?」
  「心你個頭。」一下樓梯,我空出一只手戳他的側腹——因為我知道他怕癢,當時只是為了報復他嘲笑我的身高,後來回想那有點像是性騷擾。
  反正也沒成功,他很靈敏的躲開我的攻擊,像個小孩子一樣的笑,說實話,他的笑容滿可愛的,原本稍稍平緩的心跳又猛烈了起來。
  「妳這樣會嫁不出去喔,珚姐。」他語調促狹。
  「不會啦,不——」我原本要說不勞你費心,他卻突然接了個神句子,害我一時腦袋當機。
  「除非妳要嫁給我。」
  我不是個容易詞窮的人,但聽到他這麽說時我完全呆掉了。不是害羞,是呆掉。
  「你在說什...」我還沒說完,他就突然湊近,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想幹嘛?!
  「我來幫妳吧,珚姐。」事實證明我想太多,他只是拿起我懷中的講義,像個沒事人一樣。
  ...我想多了嗎?那句話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只是無聊的幹話那一類性質的東西?
  大概是這樣吧,不然怎麽可能他比我還淡定?
  一定就是這樣。
  「走這邊吧?」不等我回話,他就逕自邁開步伐。
  「欸,等一下啦!」我趕緊跟上「走那裏是繞遠路欸,陳昊宇。」
  「這樣才能多看些不同的風景啊。」
  我又再度說不出話來,學校哪來什麽風景?雖然我們河信的確是以環境優美著名,但平常早就看到麻木了啊,再說他以為下課十分鐘很長嗎?
  雖然腦海中跑過這些想法,我卻什麽都沒說,乖乖的跟在他旁邊走。
  我應該要打自己一個巴掌。當我看到他走向我們學校最有詩意的醉心湖時,我這麽想。
  不然醉心的可能就是我了...傻眼欸,為什麽我要這麽容易淪陷?
  一邊吐槽自己一邊向前走,誰知道他會突然停下腳步,害我差點一頭撞上。
  「幹嘛突然停下來?」
  「珚姐,陪我一下好不好?我從來沒來看過醉心湖耶。」他提出相當合理的要求...至少我覺得挺合理的。
  氣氛好像變得有點曖昧,醉心湖的傳說雖然只是傳說,但比起真實性,它代表的意義才是重點不是嗎?
  如果他告白的話...我又忍不住自作多情了,被那群家夥感染了嗎?
  「你手不會酸嗎?還是趕快回教室吧。」最後,我也想了個合理的借口拒絕。
  畢竟雖然有點小心動,但如果事情真的發展成我自作多情的模樣,只會讓我不知如何應對。
  「喔?珚姐在關心我嗎?」他看起來有些小雀躍,但或許只是我自擡身價,那其實不是被我關心導致的高興,僅是普通帶有戲謔的調侃,誰知道?
  再度的——這絕對是我這輩子最笨拙的時候——不知該作何回應。
  或許我只要面對他就會變成這樣。
  「傻瓜,這就是很明顯的喜歡了啊!妳那些是什麽反應啊?他一定覺得自己沒機會了,暗自難過吧?」她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像極了擔心女兒嫁不出去的老母親。
  「...他才不會。」暗自難過這種事,跟他太不搭嘎了。他是那種連抱怨都沒什麽殺傷力、又沈迷於電動的普通男生。
  「說不定只是妳看不出來。」她們很堅持,到底是打哪來的自信啊?
  我雖然不自卑,但也沒自戀到覺得自己可以被別人放到心中重要的位置上。
  「我光看他一眼就知道了,他一定喜歡妳。」
  「妳什麽時候學會心電感應的?教教我吧。」
  「趙珚,我不相信妳看不出來他喜歡妳,妳才沒有那麽遲鈍。」
  「與其說是遲鈍,不如說是不敢相信吧。」
  「為什麽不敢?妳要他主動到什麽地步才能相信他喜歡妳?」
  「他沒有喜歡我,那些舉動就算有點曖昧,也絕構不成喜歡。」
  「吼,妳不相信我。」
  「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妳說的算。」
  「妳怎麽那麽悲觀?」
  「我不是悲觀,只是比較實際。」
  講到後來她們有點不高興,她們無法理解我幾近沒自信的想法。
  但我並不是沒自信,只是不想自作多情。
  ...以事後來看,我是對的。
  不知怎的,陳昊宇從某天開始不再來找我說話,也不怎麽到我的座位旁邊打轉了。
  也許真的如她們所說,我的反應太令人失望,也或許他從來就不曾如她們猜測的喜歡我,一切都是我想太多了。
  一切都如旋風一般,來得毫無預警,消失得無聲無息。
  不習慣?有一點。失落不甘心?也有一點。雖然我努力的要自己保持清醒,但不可否認被放在心尖上的粉紅泡泡太誘人,我在潛意識中大概還是心神向往吧。
  但也就,這樣而已。
  某日,我習慣性的擡眼看向他的座位,正好瞧見他在跟另一個女生聊天,他和她笑得很開心,大概是找到了共同話題吧。
  心,像是被細針紮了一般刺痛。我趕緊垂眸滑手機,想擺脫這種不適感。
  『一個女生在認為男生對她有好感以後,很容易就會動心。
  但重點是查字,那也只是她認為。』
  出現在IG推薦貼文上的語錄圖抓住了我的視線,我的手指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無法移開。
  著了魔似的,我點開那個帳號,一個個帶著自嘲和悲涼的語錄圖映入眼簾。
  『也許愛情就像暖暖包,一開始要花點力氣搓熱它,接著便是幾近燙手的熱烈,最後則是死亡般的冷寂,再怎麽樣努力也無法讓它再度溫暖。』
  視線模糊成一片,我趕緊閉上眼睛,強壓下鼻酸的感覺。
  我哭屁啊?我又沒談戀愛,連曖昧都稱不上,頂多是場旋風而已。
   『這股帶著酸甜氣味且伴隨著緊張心跳的旋風,我領略過,我記得。』這種灑脫的臺詞才該是我的文案。
  我才沒有喜歡陳昊宇,沒有沒有!
  只是覺得自作多情很丟臉,就這樣而已!
  「珚姐?妳還好嗎?」近在耳側的溫息令我反射性的睜開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無預警的出現在我面前。
  「妳臉色好差喔,沒事...」他關心的話語還沒講完,便被我大動作起身的椅腳摩擦聲打斷。
  「...跟你沒關系。」我硬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接著便像是要逃離什麽一般快步走出教室。
  一步一步、兩步兩步...我不禁奔馳起來,朝操場去。
  旋風旋風,為什麽要吹得我如此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