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們回家

我說,“哥,我們回家。”
     我不知道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麽。是單純為了活著,還是為了什麽別的人或事。我想,如果有,那可能就是我哥吧。
     下午太陽毒,曬得地面滾燙。我坐在出租屋樓下的地上發呆。街上人來人往,說說笑笑,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我低頭看了看身上衣服,灰塵塵的,滿身泥。拎起衣領嗅嗅,偏頭皺眉。全是汗腥味。
     長籲口氣。這麽多年,我拼了命的工作,幹活,就是為了養活自己和哥。我哥,王超,七八歲出了車禍之後,就長不大了。他一直都是個孩子,直到現在,他也還是那個會像小時候一樣跟在我身後叫我弟的傻哥。
     我低著頭,余光看見他走過來坐到我身邊。他說,“弟,誰…誰,欺負你了?我…我我去給你撐腰!我…我去揍他!”他總是這樣,傻的讓人想笑。我不知道是我可憐還是他可憐。我一個人微薄的工資早已不能支撐兩個人生活的龐大費用。出租屋又破又小,就在上周,又開始漲起了房租。我求房東說,能不能通融幾天,實在沒錢了。房東只給了我一周期限,再不交房租就收房,讓我們收拾滾蛋。我奔波了一周,從早到晚,不得空的幹活,工作,但還是湊不上錢,而明天就是收房的日子了。
     生活真的太苦了,苦到我甚至想扔了他這個累贅。房租交不上,飯也快吃不上了。我摸了摸兜。從口袋裏掏出根煙。這是今天一工友給的,他說讓我看開點,人生不如意的事總是很多。 火機開合清脆哢響,點燃香煙。叼在嘴裏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繚繞煙霧,嗆的他捂嘴重咳。我瞥了眼蹲在地上咳嗽的他,卻沒管。
     煙一點點飄散。我想,我不知道我這身衣服多久沒換過了,破爛牛仔服,洗到發白,仍天天穿著。哥身上那件運動衣也好長時間沒換過了,還記得當時攢了好久的錢,就為了給他買那一件衣服。他卻從來不覺得苦,天天傻笑,也不用為活下去而苦惱。有的時候我就想,我要是他,該有多好。
     我也想過死,但是放不下哥。我知道他心裏都是我,只是我真的回應不了他,我累,我太累了。我肩上的重擔壓的我喘不過氣,我就總朝他撒氣,因為我覺得是他拖累了我。可他是我哥,所以每罵了他一通,我總要蹲在地上哭好一會。他也總會呆楞著用手托起我的臉,胡亂抹掉我臉上的眼淚。
“弟,弟你別哭,是…是哥不好。”每當這時,我總覺得我愧於他。
     煙燃的很快,掐滅隨手一扔。
     我聽見哥叫我。
“弟,天,天要黑了,咱們啥時候回家啊。”
“家,什麽家?飯都吃不上了,哪裏還有家?”我喃喃道。
     還有家嗎?明天就收房了,房租交不上,哪裏還有家。
     他好像察覺到了我情緒低落,默默走開了。而當我註意到身旁沒了他的身影,天已經開始黑了。我瘋找了他一個晚上,大喊著他名字一個街道一個街道的找,逢人就問是否看見過他。最後在一家飯店門口找到了他。身上臟兮兮的,懷裏還抱著什麽東西。
     我氣的發顫,於是拉過他,朝他大喊。
“你去哪了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別亂跑別亂跑,你還嫌我煩心事不夠多嗎?”
他傻笑著盯著我看,眼睛亮閃閃的。他說,
“弟,你看,這是我,我掙的錢。你,你說過!乞討要錢是不好的,所以我…我去飯店掙的錢。老板給的!”我看著他懷裏零散的一沓錢,怔了片刻,又紅了眼眶。
“你幹什麽去了?”
“我…我去給他們掃地了,他們給我的錢。”
“你什麽時候會掃地了,你在家都幹不明白。”
“我…我會的啊,我看你忙,在外面玩的時候,就偷…偷偷學了他們掃地。怎麽了,弟,我做錯了嗎?你別哭啊,弟。”
他低頭,慌亂的抹著我臉上眼淚。我說,
“哥,你以後別亂跑了,答應我,好不好?”我擦掉眼淚,擠了個笑臉給他。
他也笑了。“好,我不亂跑了。弟,我答應你,我…我不亂跑了。”
“那好,我們回家。”
     回家路上,我能看出來他的興奮和欣喜,我知道,他的高興不過是因為我叫他的一句哥,和我剛剛對他的一個笑臉。
     後來,我把我那輛小電驢賣了,終於湊夠了接下來一年的房租。剩下的錢,我領著他去吃了飯,買了新衣服。
     我突然明白了,其實我活著的意義不是他,而是因為他,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