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籠
我總想念那一捧紅。
我打小生活在杭州,杭州很美,真的很美。尤其是煙雨朦朧時,密匝匝的雨幕外顏色混成一起,灰的綠的,又分外清晰,在那時我便會張望許久,望見了很多色彩,可偏偏看不到那一捧亮眼的紅。
我的童年是紅色的,因為過年也是紅色的。在還沒有搬家的時候,記著,爺爺每年都會紮燈籠,從天還沒黑的時候開始紮,他的手可利索了:把常用罐子的底裁下來,八寶罐的底小小的,用來放蠟燭正好合適,稍稍把蠟燭融一融就可以粘得很牢,底先前會紮四個小孔,用鐵絲像十字一樣鉆過去,圍著底貼一圈,最有趣的就是紮骨架了——我總喜歡把鐵絲繞成各式各樣的東西,奇形怪狀,只有一只耳朵的兔子,正正方方的圓,因為我人小,沒有耐心,紮到一半就跑去玩“仙女棒”了。爺爺總是嘟囔著:“那有什麽好玩的?”一邊給燈籠包紅紙。
說來也奇怪,到最後我的燈籠總會變成正常模樣,兔子缺了的耳朵回來了,圓又變成了沒有棱角,但爸爸站在板凳上去掛的時候是真的好看:到了晚上,燈籠裏的蠟燭就會點起來了,那時候閃亮的燈光透著一層紅紙皮透過來,分外柔和,看著就暖融融的,叫人想吃一頓團圓飯,小孩子總是矮矮的,燈又紮在墻頭,光就像從天上下來的了——那時天上滿滿都是星星,吃年夜飯的時候,煙花一放,的確有光下來。
那年的夜也是紅色的。半夜想著大人嚇唬自己的“年獸”,壓歲錢又叫母親拿了去,半夜總會被自己嚇醒,不好意思叫大人,看著窗外自己點的燈。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它依舊那般沈默地明亮著,把朱紅色的溫柔撒到我的夢境,那時只要晚上點了燈,我就會做好夢。
我現在不會再被年獸嚇醒了,可我再也見不到那樣的紅燈籠了。余光中余先生有這樣一句話,“浪子已老了,唯山河不變”,我還沒有成人,離老更差得甚遠,可什麽時候才能與我靈魂深處,伴我長大的紅燈籠重逢啊?它已經變的不見了吧?
我還是喜歡燈籠,逛超市時也總會看一看燈籠,看紅色的會看的格外細,卻從來不買,銷售小姐笑得甜美,“您看這燈籠挺好看吧?”,我也會笑,說:“好看。”心裏卻想著一盞燈。
可那一盞帶著一捧紅的,在記憶裏總是在墻頭的燈籠更好看。
我想念那一捧紅。而在我夢境中沈湎已久的,朱紅的溫柔,也從未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