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你整瓶豆漿都喝完了?”我媽從浴室出來,對著我笑著說。
“對啊。”
說完,我們兩個相視一笑。
已經兩個月沒見面了,自從三月初吵了架以來,我一直都沒回家。吵架的緣由很簡單,就是關於換工作的意見不合。
放完年假,回公司上班。在樓下排隊進電梯時,突然接到堂哥的電話。疑惑地接起電話,一聽才知道我媽要我換工,並且拜托堂哥幫我找。掛掉電話,心頭擰成了一個八字號。
思來想去,忽然想起春節時,跟我媽提及在外吃住的花銷。只記得當時,她只是驚訝了一會,並無其他話語。沒想到還沒過完年,她便聯系了親戚幫我找工作。
“我什麽時候說要換工作了?”在公司的樓梯過道,我有點生氣地說。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在外面也掙不到幾個錢,倒不如回家好了,吃家裏住家裏,能省下不少。”她說。
“你眼裏只有錢嗎?有沒有想過我的職業理想和規劃?”
“不是只有錢,我也不懂你說的那些,只不過你看,你上班又遠,開銷又大,自己一個人在外也沒人照顧……”她一連串地說了許多。
“那也是我的事。”
說完,立即掛掉電話。
掛在電腦上的微信一直閃爍,每次打開都是她發來的信息。上班時間,沒心思顧及太多,沒回復信息。等到了晚上,回到公寓,才對她提出的問題一一作答。沒想到,後來大家越說越激動。
“我又沒做什麽,我只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有問過我意見嗎?隨隨便便要求我換工作。”
“那還不是為了你著想。”
“是為你自己吧,你只是想我多省點錢來照顧你們而已吧?”
說到這,她莫名地炸開了起來。
“為什麽你性格那麽倔!”她在微信的另一頭吼道。
我沒回復,一直到四月初,我都沒回復她這條信息。
原本計劃清明回家,但提交休息日期時,沒留意,待發現時,清明那天剛好排了班。
“清明回來嗎?”打破接近一個月的沈默,她發來了信息。
“回不到,排了班。”
然後,又是一大段的空白,沒回復。
我想,這一次,她多多少少有點失落,可能以為我是因為上次的事情鬧得不愉快,所以索性清明也不回家。事實上,卻不是如此,我早已消了那口氣,畢竟她也不容易,現實一點考慮並不是她的錯。不過,在實際中,彼此的誤解,在日常的瑣碎裏,慢慢地升溫和發酵,像似一個挖得極深的火坑,總有人往裏面添柴燒火。
也差不多有一個月沒說話。四月底,突然收到她的信息。
“五一回來嗎?”
我看了看時間,五一三天假期,二號有約,三號四號很有可能要兼職。
“不確定。”我發過去。
很長時間的沈默。晚上回到家,拿起手機依舊沒回復。
三十一號的時候,給人問道,五一放假也不回去陪媽媽嗎?他知道我許久沒回家,也知道爸爸去了世。
“嗯,回去。”我輕輕地說道。
回到公寓,馬上在微信回了她一句,“我三號回家。”
“早上還是下午?”她立即給我回復,從語音中的語氣判斷,有點高興的意味。
回去的那一天,因為擔心不夠貓糧,做完兼職還是回了公寓一趟。沒想到,過程耽誤了不少時間。
“四點半前能回到嗎?”她在微信問,“我五點要去上班。”
出門特地看了時間,去到地鐵大概三點,如果剛好趕上地鐵,應該可以。
“可以。”
可是,到鎮龍轉線,已經四點十五分。
“感覺差不多五點才回到。”
“五點就五點吧,我叫同事幫忙打卡。”她說。
“不用接我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
“沒事。”她語氣堅定,說完便掛了線。
下午的天氣不太明朗,陰沈沈的雲,像似積聚了大量的水滴,沈重得想一傾而下。剛出到地鐵口,便看到她舉高著頭,往地鐵出口張望。紅色的頭盔,在暗黑色的天色中,顯得無比的耀眼,以致我一出地鐵口,便看見了她。風吹得她的短發有點亂,皮膚好似比前兩個月黑了不少,臉上的皺紋也多了兩條。
“等了很久嗎?”坐上車,才發現她前十五分鐘發了好幾條說已經到了的換算信息,我顧著走路沒來及看。
“沒有沒有,回家吧。”
路上吹起了風,帶有點水汽的味道,在暮春夏初的陰暗色節奏中,莫名有了一份溫柔的感覺,消散了之前彌散在空氣中的燥熱。
“飯煮好了,菜放在電飯煲裏面,還熱的。”說完,她便從家門口往上班的路上駛去。
走進家裏的廚房,打開電飯煲,一陣溫熱的飯菜味道,正面地撲來,暖暖地縈繞在四周。把一粒粒飯菜送入嘴中的時候,我想象著,她在做飯時的心情,想象著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霎那間,關於三月的爭吵,關於心裏面有過的怨氣,關於日常瑣碎裏的摩擦,慢慢地消磨在飯碗裏白色的飯粒中,然後消化在胃酸裏,稀爛得無影無蹤。
親人的仇恨,怎麽大也大不過一碗飯。
晚上,她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有股玫瑰的芬芳,宛如飄香著的豆漿味道,有著生活的平實和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