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品
我果然一直都是個不討喜的人,不懂得點到為止,不懂得見好就收。
傍晚天氣很涼爽,因為前一天才下過暴雨的緣故,我和媽媽像往常一樣去公園散步。我用著很平淡的語氣陳述著事實:總算要結束了,花費這麽多年在這個專業上,拿一個自己不想要的文憑,也不是為了自己以後的人生能夠在此基礎上更好過,反而是限制住了我追尋夢想的腳步。
我知道這個年紀再大談特談自己夢想的人是夠傻逼的。而我就是這樣一個遲鈍倔強的人,不願意也不舍得丟棄寫作的夢想。
可我的媽媽一言不發,她似乎不太支持我的追尋,似乎她一直都不希望我去追尋這些聽上去很虛無縹緲的東西。
我努力的想要緩和氣氛:沒關系的,為了成為一個普普通通能夠養活自己的大人,我想我會放棄寫作的夢想,就如我曾經放棄了那麽多夢想一樣,對我來說這再輕而易舉得心應手不過了。
畢竟在生存面前,夢想廉價卑微到極點,我很清楚它一文不值,換不來面包和金錢。
我真的有想要妥協,可我真的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可能是因為我吃的太飽,在人饑餓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根本不會想那麽多。
這個時候我的媽媽肯定有夠後悔自己的孩子如此高不成低不就,永遠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她一定寧願我和大多數身邊的同學一樣,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情願我沒讀過那些雜七雜八該死的書。
我也時常思索自己為什麽總是不快樂,是我的思緒太雜亂,是我太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麽。如果我和旁人一樣渾渾噩噩的度過這幾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畢業的時候還能拿到文憑,那我一定會很開心。可我這幾年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外國語學院和文學院的動態,好遺憾啊,農曆與我毫不相關。
其實我只是覺得不甘願和委屈罷了,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有能力的人,所以才執拗於考到不錯的分數,想要以此方式讓家人誇贊一句:你還蠻厲害的。我從來沒有等到過這樣的誇獎,也更不奢望他們能夠寬慰我:知道你這幾年過得不容易。
甚至我只是想讓媽媽抱一下我,給我一點安慰,就像小時候偶爾撒嬌一樣,僅此而已。可我這該死的貪欲總是毀掉我擁有的一切,我不該多嘴說這麽多,我不該展現自己能說會道的一面,這讓我的家人很不高興。
或許他們更希望我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我的媽媽似乎被我激怒了,她強忍著怒氣的質問我,說這些不就是埋怨她當初幫我選擇的專業毀掉了我的人生嗎?不,我沒有想要表達自己的怨恨,可我無論怎樣勸她不要生氣都為時已晚。
我委屈的哭著說出自己只是希望得到家人的肯定和安慰,甚至一個擁抱就夠了。我就如饑不擇食的乞丐和十惡不赦的罪人,祈禱著能被施舍和救贖。
可是我的媽媽走了,從公園回來之後就突然摔門而出,就像是一個叛逆的少年離家出走。我躲在陽臺發了瘋似的哭了起來,用頭拼命的撞擊櫃子,似乎疼痛能讓我減少內心的罪惡。
不知什麽時候,雨下大了,我的媽媽淋著雨跑回來了。
她的離家出走就此告一段落,卻又宣告了不知何時停止的冷戰拉開序幕。
我聽見我的媽媽喘著粗氣,我知道她一定很生氣,一定很難過。她今天說我是她教育的失敗品,這句話就如魔咒般永遠的纏繞在心頭。
想來也是,如果站在我母親的角度來看,有這樣一個都已經成年了的孩子卻天天不想上大學,時不時就抑郁,大部分時間都不開心,作為家長是多麽的無力和絕望啊。明明她也是第一次做媽媽,為什麽不能遇到一個省心的孩子,為什麽一定要遇到我這樣難搞的孩子讓艱難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好愧疚沒能開開心心的按照家人的意願活成他們想要看到的樣子。我的媽媽希望看到的是不言放棄努力跨專業考研的我,按部就班毫無怨言拿到文憑的我,腳踏實地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我。
我不該不務實,我不該在二十多歲還抱有成為一名作家這樣可笑的幻想。我不想讓我的媽媽生氣和為難,我也想表達自己是多麽的愛她,只可惜我自始至終都只是個失敗品,除了傷害她,我好像不會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