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多吃糖就不覺得苦了。
——題記。

我死都想不到,這種事居然有朝一日也能輪到我的頭上。
我小時候家庭算不錯的,爸媽收入穩定,老一輩養老生活也都過得很不錯,七老八十的人還能出門到處溜。
當我的左臂衣袖被別上了黑袖套的時候,我就知道這種日子已經回不來了。
我家算是挺封建迷信的,奶奶是上海本地土生土長的,骨子裏就流著歧視外地人的血,所以她也很是不待見我媽和我外公外婆。
而且她也重男輕女,打小就沒看好我,覺得生了我是夠丟臉的。不過我也算是挺爭氣吧,上小學的時候拿了幾個不大的小獎。
那時候不愛聽奶奶的冷嘲熱諷,就天天跟著外公去鬼混。他給我買各種東西,帶我去各種我想去的地方。
小時候嘴很饞,愛吃糖葫蘆,外公也每次都笑著給我挑。小時候也貪玩,外公就領著我一個又一個公園的兜。
他有一輛很老的永久牌自行車,那輛車的後座幾乎盛滿了我整個童年時光。
“外公,這糖好甜啊。”
“嘛,瞎說什麽,今天回去可別告訴你媽我帶你吃糖啊,要不然她又得數落你外公我。”
話是挺兇的,但是語氣倒是溫溫順順的。
那時候不愛上學,天天盼著外公來接我回家,每次都能拿一大堆幹糧。偶爾還會帶我去老街轉悠,只要有糖葫蘆,我肯定就會饒上一根。
那時候真的很喜歡吃糖,或許是孩童天性如此,外公也會每次都順從的給我買。吃完又督促我刷刷牙漱漱口,怕我吃壞了牙,也怕我被爸媽數落。
我抖著手打120的時候,話都快說不清了。
“對對…就是那個小區。102,進樓道轉彎就是,救救他…”
“請不要掛斷,來小區大門口接一下我們的車子。”
“好…好。”
長久的寂靜。
靜的我都快忘了時間。
“送的及時,沒什麽問題,不過還需要留院觀察。”醫生平淡地對著我說。
不過事實上,意外還是發生了。
“媽,其實外公的病很嚴重對吧?你不用瞞著我。”
“你好好管你學習,家裏事不用你操心。”
“手術都兩次了,病危通知書都下了。我是他的孫女,親、孫、女。”
我特地強調了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人都在ICU躺幾天了?我已經初二了,不是小屁孩,你真以為可以瞞住我嗎?”
從那時起,爸媽就變了。三天兩頭不顧家,外婆也成天燒香拜佛,整個家都被壓抑的環境罩著,壓的人喘不過氣。
“寶啊,你爸媽也是為了你外公,你要是缺錢,外婆拿養老金養你,好不好?”
外婆是擎著淚說出這句話的。
ICU不能常常進家人,我也只能在雙休的時候去探望探望。
一晃眼半年就過去了,家裏已然被醫療費透支了,爸媽還在不要命的幹活,我也被迫懂事,飯能不吃就不吃,錢能省就省。
“等我給你,再買串糖葫蘆。”
這是外公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外婆說他走的時候很安靜,還是帶著笑的。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沒哭也沒鬧,走到外婆身邊,伸出手,死死地抱住了她。
“外婆,以後我養你,好不好?”
我幾乎是平靜地說出了這番話。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吃過糖,演變到後來,甜的東西都不愛吃。
又因為經常缺飯吃,把自己搞出了低血糖。
爸媽依舊很忙,我和外婆幾乎是相依為命地活著。
那年冬至,外婆給外公立了個碑。隔三差五就來念叨念叨。
“老頭子,今年冷的有點早哇,你那冷不冷?有沒有好好穿衣服?沒有衣服一定要和我說哇,我給你去弄。”
自此,外婆整個人變得神神叨叨,眼神逐漸空洞,平常在院子裏一坐就是一整天,嘴裏還不停地念著我聽不懂的東西。
我甚至沒有為外公流過一滴眼淚,直到年夜飯時,我下意識的多拿了一副碗筷。
瞬間我所有情感防線都崩塌了,淚水再也止不住。我鎖上臥室門,一個人盯著窗外,哭的都快喘不上氣。
“他不會回來了。”我爸面色平靜地說。
“你要學會接受。”
“他不會希望你這樣。”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
到最後我才知道,原來離家的路是那麽的難走。
“糖葫蘆,十元一串,小朋友來一根?”
“不用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