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

“在這場無硝煙的戰爭中,我們偃旗息鼓,我們兩敗俱傷。”
        我只知你給我帶來的無窮無盡永恒的傷疤,卻在時間流逝中猛然驚醒,原來我的周遭,早已染上你的溫度。
        故事的開頭總是極具浪漫,仿佛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文字激蕩摩擦出了懵懂純澀的火花,他墜入了名為我的愛河。
         他是個吸睛的男孩,踢球打球動作幹凈利落、瀟灑流暢,個子高挑,容貌出眾,成績優異,言語笑容間還帶點痞裏痞氣,早在小學我便對他有所耳聞,更別提初中他成為了多少女生的明暗戀對象。反觀我,似乎還沒他那麽明艷耀眼,初次接觸這純粹得甚至有些幼稚和莫名其妙的追求,我懵懂無知,不知所措,甚至自卑。
       “還是和我保持距離吧。抱歉,我沒有這方面的心思。”我懷揣著忐忑不安、惶恐甚至一些小小的訝異驚喜這樣說到。
        “就這樣結束了嗎。”
        “或許是新的開始呢。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我天真的幻想和內心那不為人知的對他的好感終究斬斷了我最後一根理智的弦。那一刻,我們都沒有意識到,這場本沒有開始機會的、名為戀愛的戰爭終究拉開了序幕。
        我喜歡他嗎?
        是的,是他的努力和我對他的好感基礎成就了這份喜歡。只不過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一個人承認這事實,起初我沒意識到,中間我自我否認,最後到現在,我不得不承認,我喜歡他,甚至愛他。可那樣懵懂無知幹凈純粹對喜歡毫無概念的我連自己都讀不懂自己的心,又怎麽能強求他來讀懂我的心呢。
        他喜歡我嗎?
        是的,少年的喜歡真摯可愛,一舉一動都單純美好的要命,讓我的心為他不斷震顫。
        我曾為他寫過一段文字。在夏日明媚,樹影斑駁的跑道上,時間齒輪放緩了腳步,身側的體育委員沖著他大喊——他像風一樣從我身後襲來,為我停下向前奔跑的腳步。
       “你不跑啦?”
       “嗯。”
        於是他停下腳步,在陣陣襲來的熱浪和少年們嘰嘰喳喳的打鬧聲中將時間摁下暫停鍵,與我並肩前行,充耳不聞身側體委的大喊催促,無條件為我等候。
        怎能讓我不動心。
        我是那樣貪戀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他好像一只小雀,我才稍稍起勢,他便慌亂地手足無措,視線無處安放。我轉過身偷偷笑,用余光打量他那偷偷看我的可愛模樣。在無數個這樣的瞬間中,我早已不知不覺墜入他所編織的情網,被他深深俘獲,無可逃脫。
        他會將老師送給他的禮物偷偷托人送給我,我知道的,他真的很喜歡我。因為換作是我的話,也許我真的舍不得,或者,我愛我自己超過愛他人,而他,愛我勝過愛他自己。
        他會在臨時換考場的時候沖出考場來尋晚到而不知情的我,他會偷偷觀察我生活的小細節再偷偷替我準備好我所需要的東西,他會認真記錄下我的所有喜好,他會因為我和別的男生交流打鬧而醋恨難當,他會和我說很蠢又很可愛的土味情話,他願意付出時間來幫助我等待我陪伴我,他渴望在我面前表現他光彩奪目的一面,他將我的每一句話都奉作真理名言牢記心間,他聽我的話去做那些他本不願意去做的事,他想盡一切辦法不給我徒增煩惱,為我擋住那些令我苦惱的追求者,即便在我反反復復拒絕他,傷害他之後。他很蠢,卻很可愛,他笨拙,卻在努力。我總說他情商低,可我真的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他的每一點一滴的進步,退讓,傾盡全力渴望理解我,走進我的心,即便或許在他的心裏,我永遠不可能喜歡上他。
        而我則在他源源不斷,熾熱的喜歡和愛意中越陷越深。我渴望他留下,卻希望他離開。在這他親手編織的纏綿的網上,我自相矛盾。我明白在世俗功利化社會下我們必須看清眼前的道路,必須身輕如燕毫無負擔看向前方,而不是貪戀不成熟的兒女情長,我明白這個時期的我們需要看重什麽,我明白在前途和愛情中我必須權衡利弊有所取舍。我要我的未來,我也要他的未來,可我也想要他,我還想浸泡在著甜蜜的氛圍中再長久一點,再長久一點。或者說,我想找到那條根本就不存在的,兩全其美的完美道路。
        在那以年計數的時間裏我猶猶豫豫,將他擁抱又推開,在反反復復的傷害他中,我們終於大吵了一架。仿佛長期積攢的怒火和不解終於爆發了一般,他說我不喜歡他還吊著他,難聽的話語鋪天蓋地地向我砸來。我被徹底擊潰,不解,委屈,悲傷和憤怒終於將我推入絕望的無底深淵。那些過往的熾熱終究如熊熊烈火焚燒,在我身上留下了永不可泯滅的傷疤。
        原來情緒真的能左右一個人的精神,情緒崩潰的那一瞬間,我所有的精力都消耗殆盡,我陷入了人生中第一段最無助最絕望的時間。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是我的猶猶豫豫不清不楚使他產生誤解,最終讓我們雙方都損傷慘重。
       溫度,終於降至冰點。
        如果我能趁早看清自己的感情,如果他能更理解我那麽一點點。這場名為戀愛的戰爭,我們終於帶著滿身傷痕偃旗息鼓,他為我哭過很多回,我亦如此。這場戰爭裏,我們沒有贏家。
       “我希望你遇到不喜歡的男孩子,可以果斷拒絕他。”他這樣對我說。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做到了。
        只是他是例外而已,他讓我動搖,他讓我猶豫,是他奪走了我那顆不懂得什麽是喜歡的心。他將對我的喜歡掛在嘴邊,付諸於行動,鬧得人盡皆知。而我,卻將喜歡深深埋在心裏,不讓任何人知曉,也從未對他講出一句。
        “我也喜歡你。”
        我多麽渴望他能明白他的例外,可我知道我不能。為了他的理想和前途,為了他的未來,我要選擇沈默。於是,我選擇了將不喜歡,討厭掛在嘴邊,用行動,言語,無所不用其極地讓他明白:我不喜歡你,放棄吧,沒用的。我開始將一切罪過灌上他的名義,用兇狠嚴厲的話語去訓斥他,看他被打擊的眼神黯淡無光。或許,從那次吵架之後,我已經不可能再喜歡上他了,但我愛他,我想對他好,我想他忘了我,我想他無憂無慮腳步輕盈地放下這些壓著他喘不過氣的感情,去尋他的夢,而不是因為僅僅一個我就改變他的許許多多重要抉擇。
        就好比中考填誌願那天,我屏蔽掉了他所有對我的聯系方式,告知身側的朋友不要告訴他的自願,讓他自己根據自己的想法,出於對自己利益的考慮去選擇他的未來。而不是單純地填我所填的學校。
       我希望我是他前行路上的動力,而非阻力和牽掛。
       我要他學會先愛他自己,再學會愛我。
       即便這意味著我要以使我們雙方都難過的方式。
        在我無休無止的長期冷暴力中,他那小心翼翼輕飄飄落在我身上沈重的目光,終於移向了別處。那遍體鱗傷的小雀,終於跌跌撞撞逃離了以我為名的囚禁牢籠。
        他似乎想開了,他開始和我一樣,挪開落在對方身上的目光。
       我的生活似乎少了點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少。當糾纏在我們中間意味不明的結終於被剪斷最後一根線,我們終於徹底擺脫了纏繞在身的束縛。我帶著我們互相用傷疤教會對方的成長重新步入正軌,盡管中途仍有其他追求者的騷擾,但我似乎越來越遊刃有余,其中付出了何等的代價才令我如此熟稔,我想,這應該只有我們知道。
        分科那次的期末考試,他考的很差,而我卻終於迎來了期待已久的分科,我因過於好看的分數快被老師同學們吹捧上天,難免有些飄飄然。而在眾人的歡呼和視線中,我習慣性用余光打量他的存在,卻猛然發現,那已經幾個月未曾在我身上停留的視線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委屈巴巴的模樣,讓我有了一瞬的失神。
        我解開了他的黑名單,思前想後,向他坦白了一些話,說明了我先前那樣兇他的原因是不想我影響他的很多重大選擇,希望他不要一時動搖,理智行事。
        我還是改不了愛他。
        也許這能稱作愛,也許這不能。
        但正如我所對他說的那樣。
        “我只會做對你有利的事。”
        換作從前,我必然不敢冒這個險再勾起他對我的哪怕一絲絲希望。我明白,像他這樣的人啊,給他一點點回應,他就會激動不已燦爛得好像要開出朵花來。
        可我願意相信他已經成長,他已經理解,他已經開始漸漸懂得我的心。
        他的確懂事了不少,很乖地回復,很乖地刪掉我的賬號,很乖地做出了理智的選擇。我忽而有些沒由來的欣慰,能夠看到他的蛻變,我發自心底地感到開心喜悅。
        在這場不為人知的雙向奔赴裏,他宛如剛燒開的熱水,咕嚕咕嚕冒著熱氣騰騰的氣泡,急切笨拙明晃晃地向我展示他可愛的喜愛與喜歡。而我躊躇著嫌他過於滾燙難以下咽還將我燙傷,只得笨拙而無可奈何地向他吹氣,企圖給他降降溫,卻以這種方式吹皺了他的眉峰。
        他啊,真是我十字打頭年紀裏,一道好不了的淤青。而我,也真是他現在仍放不下的一道執念。
        我們偶爾也會在樓梯間相遇。每當我們視線相撞,我們都會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移開,仿佛在欣賞窗外的風景,又或著是研究石磚上那歪曲復雜的紋理。
        可我也知道,當我們同時偏轉過頭時,早在那視線相撞摩擦的一瞬間,一切的情感和回憶同時在兩顆心裏翻滾湧現,本消逝在步履匆匆和時間齒輪間的火花再次於須臾間復燃。
        他偏轉的眉峰和躲閃的目光,是難掩的不滅的愛火,是經久不熄的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