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悠我心
我叫春華,女,1975年出生,當過勞工,進過監獄,沒上過大學,但是能吃苦耐勞,幹啥都行。
上面的,是我的工作簡介,我問朋友,我可以不寫進過監獄嗎,她跟我說,不行,人家都會調查,早晚都會讓人知道。
後來,我就拿著這份簡介,到處求職,可人家說我沒上過大學,有過黑歷史,不能聘用我,還把我趕了出來。
我27了,現在02年了,我露宿街頭,身無分文。我躺在天橋底下的角落處,寒風吹的我睡不著,我拽了拽我手裏唯一的被子,這是今天賣蛋糕的店老板給的,他看我可憐,就給了我這個被子,他真是個好人。這被子有點小,蓋上了頭,腳就漏出來了,我使勁閉上眼睛,想著睡著就不冷了,臘月可真冷啊,我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了。
75年臘月的寒冬,我出生了,我比別人剛出生的小孩都好看,臉上白白凈凈的,我爹看我長得秀氣,給我起名春花,我媽想要個男孩,就把花換了個字,華,因為像男孩。然後,我就叫了春華。
慢慢地,我長大了,我有個哥哥,他對我不好,他幹了什麽事總是讓我背鍋,我不喜歡他,可從小,娘就告訴我得聽我哥的,我爹重男輕女,對哥總是比對我好些的。
小時候,我和幾個夥伴一起玩踢毽子,毽子是銅幣做的,有嘉慶,同治年間的,更早一點還有康熙,我喜歡把這些收藏起來,找了一塊花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放到了床頭。後來,讓我哥給看到了,他把所有的都搶走了,我跟娘說,她說,拿去就拿去了,沒什麽大不了。
我哥不喜歡上學,我喜歡,我很珍惜上學的日子,盡管在學校裏同學看我小個子欺負我,但是我喜歡學知識,我想去大城市見世面。可他不喜歡上學,拉著我也不上。
再後來,我哥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堆卡片,藏在了箱子裏,那箱子裏有我的書,有一次,我找書,打開了箱子,剛打開,他就過來了,他以為我要拿他的卡片,把我推到墻上,拽住我的頭發,踹我的肚子,用腳狠狠踩我的腦袋,我頭懵懵的,我大聲解釋,可他像是瘋癲,一個勁打我,我覺得嘴裏有一股血味,我一口吐出鮮血,他沒有停,娘聽到我的喊叫,把我哥攔住了,她抱著我哭,嘴裏給我道著歉,我覺得,也不是那麽疼了。
自那以後,娘對我好了很多,我終於要熬到高中了,我成績一直不錯,之前參加報紙投稿,我獲獎了,得了三十多塊錢,抵我爹一個月工資,全國的朋友都給我寄信,我爹高興,給我做了一頓大餐,我從來沒那麽高興過。
終究是我中考失利,考了兩次,都沒考上最好的,於是,我上了我們這的二中,在二中的日子過得不錯,至少同學不欺負我了,我住校,也不回家,我哥也不會再來打我了。我娘對我越來越好了,她給我送飯,大冬天的,下了餃子,她揣到懷裏怕餃子涼了。那應該是我過得最好的一段時光了。
高三那年,我準備高考,教室裏很安靜,每個人都努力,我也拼命學習,可每個人都很滿足,因為我們將迎來大學生活,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安靜被老師的點名聲打破了,他把我叫出去,說我爹娘找我,我想著能有啥事,我有些擔憂走到了老師辦公室。娘臉上都是眼淚,爹有些氣憤,我娘看我來了,把我拉到了外面,找了一個沒有人的石頭後面拉著我的手,哭著對我說,我哥殺人了,但哥是家裏獨苗,不能進去,想讓我頂罪。
我肯定不願意,我的好日子馬上就苦盡甘來了,我憑什麽去頂罪。我娘突然跪到了我面前,一遍一遍說求求,求求,我不忍心娘這樣,我把她拉起來,但是她不起來,就這樣僵持了一段時間,我爹來了,他先打了我一巴掌,說我是不孝女,白養活了,我很委屈,我哭了,可爹硬是把我拉回了家,我哥被警察扣住了,但是因為沒有確鑿證據,沒法定罪,可哥殺的那人家裏有錢有權,人家家裏想讓我哥在裏面呆一輩子,要是認罪書再沒有人簽,我哥這輩子就完了。
爹把認罪書拿來,他告訴我趕緊簽上,我看著有期徒刑十年,我瞬間有了想去死的沖動,我乞求爹娘放過我,可他們按著我的手,按下了手印,他們找了人模仿了我的字跡,又給警察局遞了錢,最終這個冒名頂替的事被瞞了下去。
我走的那天,他們烤上我的手和腳,我回頭看了一眼爹娘,娘哭了,可爹,一副應該如此的樣子,我再沒回頭,上了警車。我的一生,都毀了。
被殺那人的家裏人,以為是我殺的,他們讓獄警虐待我,我剛去時,天天挨打罵,吃的是別人剩的,好在,有幾個獄友看我可憐,照顧著我,我才勉強過了下去。
我其實心裏有一個人,他是我高中同學,叫弦祝,他的樣子一直在我腦中,支撐我度過最難的監獄時光,我總是想起他說的那句“一弦一柱思華年”他對我很好,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結婚了。我不敢跟別人說我的心思,我只能默默把他藏在心裏。
十年終究過去了,我27了,外面的世界令我眼花繚亂,我出獄後爹娘沒來接我,接我的是比我早出獄的獄友,他們給我介紹了一份勞工的工作,工資不低,就是累點,我感謝他們給我介紹,我安穩了一段時間。
那天,我在員工的破宿舍裏吃著辣菜鹹菜和饅頭,領導帶著一隊人過來了,他們說我偷了工地用的鐵絲去賣,我想辯解,可他們說我進過牢,殺過人,讓領導開了我,我說什麽他們也不聽,執意要趕走我,我的鋪蓋和幾個饅頭連著我的人都被扔了出去。
再後來...我慢慢睜開眼睛,天橋底下的我,僅僅攥著被子,腳凍的有些麻木。看這天邊快要升起的太陽,我收拾了收拾鋪蓋,走了,要不然一會兒這裏該來人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城市中,這是我向往的都市,可這日子卻不是我日日盼的,我的一生失敗透頂。
我走到公園的椅子上坐下,我看著一個人走了過來,他有些眼熟,可他身上穿的好,我不敢去認,畢竟我這樣的人怎麽能認識大城市的人。
“春華?你是春華嗎?”那人聲音有些震驚,他漸漸走近。
我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是弦祝。我上去緊緊抱住他,眼淚止不住地留下來,我抱著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我想他,念他。我哭了一會漸漸恢復了理智,我松開了他,我知道他現在沒準想我之前想的一樣,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有看看現在的自己,衣衫襤褸,我哪有什麽資格跟他在一起。我用粗糙的手遮了遮自己有些蒼老的臉。
他拿開了我的手,又抱住了我,他在我耳邊說著“一弦,一柱,思華年”他有些抽咽,抱著我的手又加緊了力度,好像是怕我跑了。我還是有些慌亂,如今的我如何配得上他。
“春華,走,我帶你回家”
我跟弦祝回了家,他告訴我,他找了我十年,一刻都不曾放棄。他又和我說,他未娶,我未嫁,他緊緊抱住我,說明天去領證。
夜晚,月亮在黑黑的天空發出耀眼的光芒,小星星突破墨色雲堆,閃呀閃,亮亮的。月亮之光,星星之火,煜煜生輝。
我看著窗外,眼角落下淚水,躺在松軟的床鋪上,好久沒有那麽舒服的睡一覺了。我什麽也不想了,沈沈的睡了過去。
我一早就被弦祝叫醒了,他給我紮了頭發,換了一身衣服,我問他,為什麽他會有我合身的衣服,他撫摸著我的頭發,告訴我他十年間,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我,他買了所有適合我的東西,渴望與我重逢。
我們結婚了!
可是我的命運總是與我開玩笑,我與弦祝過了幾年好日子,我們有兩個孩子,五年間相繼病逝,我的身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一弦一柱思華年”弦祝思春華,春華又何嘗不是深愛弦祝。
“我這一生,可真是....”弦祝在床榻輕撫我的鬢發,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再後來,我還是撒手人寰,留弦祝一人在世上。
“可真是..可悲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