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有所依

此刻,小樹正趴在我的手上,雙眼微微地緊閉,陶醉的樣子有點像似微醺,仿佛是春光裏飄落下來的紫荊花,沈醉地灑滿了一地的粉紫。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起了些許的風,吹動著衣服輕輕地揚起。手一遍遍地撫摸著小樹的頭,逐漸地,他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頭重重地枕在手臂上,睡意漸濃了起來。我頭靠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世界在這一刻,仿佛都停止了,只剩下他發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日常的生活圈子,很多時候,不管去到哪裏,都是一個人的身影。一個雨天,坐高鐵,遇到晚點。那時,並不是出行的旺季,候車室裏的人並不多,稀稀落落地散落在冷冷的鐵凳上。隔著過道,雨的潮濕氣,摻雜著風的味道,慢慢地彌散在四周。透明的玻璃窗上,橫橫斜斜地掛著雨絲,歪歪地連續不斷地往下流了一遍又一遍。候車室的頂棚似乎有縫隙,偶然地,水滴清脆地滴在腳下的地面上,暈染開了一片暗藍色,藍色的區域漸漸地擴大,四周的聲音和光影慢慢地淡去,關於孤絕,關於薄霧冥冥,關於四處荒蕪,冷冷地圍攏在一起,無聲地建築著自我的城堡,幻滅地把我隱沒在最中心的風眼。
身體膨脹,像似一朵撐起傘的蒲公英,爾後又快速地下落,失重難受的感覺令到身體十分想作嘔,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待反應過來後,風好似小了,身體徐徐地飄蕩在荒無人煙的野外,看著黃昏染紅一大片的山頭,血淋淋的,很鮮艷。待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趴在高鐵的小桌子上睡著了。窗外,依舊下著雨,紛紛揚揚的,在天地間,迅速地拉起一塊白幕簾,整個世界仿佛籠罩在煙霧迷蒙的水世界般,周圍什麽都看不清,迷惘,惆悵,有著潮濕雨味的孤獨感,可怕極了。
回到家,深夜裏,也常常做如此的夢境,內心的僅存的光亮,似乎總會給一頭野獸粗暴地啃食。我卑微著,祈求著,跪拜著,希望他能留我一絲的生路……現在,做噩夢的時候,常常有貓的聲音,他叫得低沈而溫柔,而我總能順著貓的聲音,從夢境中走出來。
沒有養貓之前,下雨回家,把身上的濕氣弄幹便了事。而現在,有了貓,生怕自己的濕淋淋,惹得貓一生濕,於是,習慣性地跑去洗澡換上幹凈的衣服。從浴室出來,他早已站在門口等候。我吹幹頭發,他便一個跳躍,鉆進我的懷中,久久不願離去,暖暖的肚子貼著皮膚,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起初,一個人久了,身邊多了一只貓也帶來些許地不適應,例如不適應晚上和他一起睡覺,不適應下班回來陪他玩耍,不適應打開門時那一陣急促欣喜的貓叫。可日子長了,有些東西就如細雪融化進泥土,成了不可缺少的養分之一。
每當他在門口叫的時候,恍然地明白,打開門後的世界,不再是孤單一人的時光,那是有幾聲貓叫,幾陣暖風吹動的時光,是一人一貓在無人打擾的日子裏,相互依偎的世界。記得元旦的時候,把小樹接回了家。準備從增城把小樹接回家時,突然找不到他的蹤影,我慌張地四下尋找,連墻角間的縫隙也不曾放過,但還是無法找到他的身影。瞬間,有一個念頭擊中了我的大腦,會不會他窩在哪裏睡覺,我沒發現?想著,又折回房間。
“小樹,小樹,小樹……你在哪裏?”我剛打開房門,便拼命地喊。
疊高的被子後面忽然有響動,很快探出一個小小的貓頭出來,隨後,“喵——”地長叫,尖銳地喊破著空氣中的焦慮。
“小樹——”我意外並欣喜地跑了過去。
“喵——”小樹也加快腳步從床的另一頭跑了過來。
很快,我們相遇了,我激動地把他抱在懷裏,他則低低地“喵喵”叫著。剛才的心慌意亂,似乎給一聲聲低低的喵叫撫平,如同春日裏撫慰著寂寞湖面的春風。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頭枕著他小小的腦袋,我們彼此相互地依存著。
今夜,洗過澡,他照舊跳到懷裏,肚子裏軟綿綿的暖意,蹭在皮膚上,很熱乎與舒適。而這股舒適與暖意,仿佛就像是冬日裏,在白茫茫的江面上,夜幕四合,寒意逼人,一盞驅走著漁人手中寒氣的明亮漁燈一般。
他抱著燈,獨坐在船頭。雖是孤身一人,但有了燈中的明亮,他是快樂的,充盈的,滿足的。懷裏的燈,微弱地照亮著船艙,幹幹的草是淡黃的,掛起的蓑衣也是淡黃的,連竹子細密編制成的帽子也灑上了輕輕的淡黃,燈芯在杯子裏,靜靜地搖曳,一切顯得很溫馨祥和。在這一刻,他拿出筆墨在粗糙的矮矮的木桌子上寫著:
願眾生一落地,生來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