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法 理 解

我看著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對著我左瞧右瞧，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接著他洗了個手，隨意地把水甩在我身上，離開了。
我看著一個女生向我走來，她似乎有點不自信，看了我一眼就走掉了。
我看著一個小孩向我走來，他對著我做了個鬼臉，自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看著一個老人向我走來，她沒有看我，低下頭自顧自洗手，然後慢吞吞地走了。她沒有關緊水龍頭。
我看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向我走來，她擰緊了水龍頭。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拿出了手機，對著我自拍了一張。她有些緊張，謹慎地看了看周圍，確保沒有人才偷偷拿出一支唇釉，仔細塗抹上，又對著我拍了一張。
她好像有些開心起來，我看著她泯著嘴笑，欣賞著手機裏的照片。她正準備離開，卻似乎看見了什麽人，急忙低下頭，忐忑地轉過身，怕被發現什麽一樣。
我看見有三個女生走過來，但是她們只是路過，瞟了我一眼就走了。那個女孩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到沒有人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我看著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向我走來，他看上去很疲憊，用手捧了一把水洗了把臉，對著我理了理頭發。
電話突然響起，他就待在我旁邊接了起來，好像是老板找他，貌似還不是什麽好事。剛掛斷，他嘆了口氣，又接起了另一個電話，是家人催他去相親。他無奈地解釋著為什麽之前家裏打了那麽多個電話都沒接，似乎想抱怨什麽，我看著他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最後他還是沒說出來。
我看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向我走來，她走路的姿勢都是昂首挺胸的，似乎渾身都充滿了自信。她來到我面前，從精貴的包包裏掏出一支口紅，又掏出一支眉筆，給自己補了補妝。
手機振動起來，她有些不耐煩地拿起點開，回復了幾條消息。我看著她的表情越來越憤怒，終於她忍不住直接一個語音通話打過去。
“我告訴你們，我現在花的錢都是靠我自己掙的，不是靠我的那個垃圾老公！這個婚我是一定要離的，這個渣滓在我們結婚第一年就出軌了，一直到現在還想瞞著我！你別想讓我問他要錢，我也要不到，他也就是在你們面前裝裝樣子，給你們幾個面子而已！我弟他都已經成年了不會自己去掙錢嗎，還想靠姐姐給他買房，憑什麽！要娶媳婦不會自己去打工賺錢嗎！什麽借給他，我憑什麽要借！我自己不要買房子嗎！行了媽你們別說了，什麽年代了還給我在這整重男輕女這一套……總之就這樣，婚我是肯定要離，錢我是一分不會給，你們這麽信任他那就去找你這個好女婿要錢吧！！”她吼完最後一句，掛斷通話，把手機塞進包裏，又對著我整理了一下耳環，吐出一口氣，離開了。
我看著一個男孩向我走來，我不確定應該稱他為少年還是青年，他看上去很年輕，似乎介於成熟和幼稚之間。他穿著寬松的T恤，吊襠褲，踩一雙帆布鞋，還有花裏胡哨的襪子。他把腳放在洗手臺上，系鞋帶。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特地把腳擺這麽高來系鞋帶，在地上系不好嗎。
他草率地沖了沖手，擼起了袖子。我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紋身。他突然湊近我，我看到他耀眼的耳釘和搖晃的十字架項鏈。他先是用手輕柔地撫摸了我。然後突然繃起手腕，攥起拳頭，猛地朝我打了一拳。我有點懵，還有點頭暈，恍惚間我看見他耳朵裏戴著藍牙耳機。我不知道他在聽什麽，我也不知道他聽的內容和他打我之間有沒有什麽關聯。
我聽見了自己碎掉的聲音。有什麽紅色的東西遮擋了我的視線。不會是我的血，我根本不會流血。
應該是那個男孩的吧。我暈乎乎地想著。為什麽不惜受傷流血也要打我呢。
其實這一切我都無法理解。我看到的，聽到的。
公共洗手間的鏡子壞了。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