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不知足和知不足

中國有一句非常具有魔力的「諫言」,其魔力跟「勤能補拙」一樣,「知足者常樂」也是這樣的魔力諫言,讓人誤以為,只要不停地說服自己「知足」了,就可以得到所謂的快樂一番。這大概是我小時候聽過的,最不相信的一句「鬼話」,但似乎大人就是這樣教育小孩子,或是他們之間形成了某種彼此抱團安慰的魔咒。
這就跟看到一幅作品認為它存在某種意義上的性暗示一樣,要不是人們先是從原本那些作品其中看到了能夠挑逗起他們性欲的「細節」,才會反過去將那些隱晦的作品扣上「色情作品」的高帽子——再舉個最近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好了,就跟宣克炅的那首「禁詩」一樣,是因為人們從字里行間里解讀出了他們所能想到的「不恭不敬」,所以才會反過去認定它是一首充滿著政治隱喻的禁詩。「知足者常樂」的樂趣就在這里——是因為人們得不到,存在哪些不知足的時候,才會用自足才會常樂的方式來麻痹自己,從而達到了知足常樂的「境界」。
雖然我的人生字典里,也有「得不到不強求」這樣的自我安慰,但它的目的不是讓我得到「快樂的結局」,而是避免去因為陷入到求而不得的悲傷之中。所以對我而言,知足會不會快樂我不知道,倒是不知足會讓人陷入到無盡的絕望之中。
畢竟中國人教育里,對與錯是一種絕對的教育方式,既然不知足會導致不快樂,所以推論而言,知足就一定是常樂的——所以這句「魔咒」才會流傳至今。但我相信,那些聲稱自己「知足常樂」的人,若不是真的放下了那些不知足,他們是為了避免自己陷入到不知足的痛苦之中,用知足就會快樂的方式麻痹自己,遲早有一天他們會發現,自己得不到就是得不到,無事不知足是不可能帶來任何意義上的快樂的。
舉個例子,我小學的時候,大家都很喜歡比較文具盒。有些人的文具盒是普普通通的鐵盒,有些人的則是那種到處都是「機關」的多層文具盒。我小時候當然也希望有一個這樣的文具盒,但那個時候,這樣的文具盒簡直就是一種奢望。那個時候雖然還不懂知足者常樂的魔力,但似乎我也找到了這種精髓——我開始在內心玩起了非常阿Q的邏輯,就是去詆毀那些擁有這種多層文具盒的人,他們在某種非常特定的情況下,想要快速地找到一直迫切情況下需要馬上用到不用到就會立馬暴斃而亡的筆,他們就顯得不那麽「有優勢」了。
不過這種「特定情況」自然不會那麽容易發生,所以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這種自我說服——但它在當下是有用的,至少在敵對這些擁有多層文具盒的「貴族」,是有一定的自我安慰作用的。
當我真的擁有一個多層文具盒時,我又沒辦法用足夠多的不同樣式和功能的文具將它塞滿。這又是另一種「不滿足」,而且開始有了「欲壑難填」的意思,當文具盒有了之後,我會開始考慮如何將它塞滿,當我開始追求它的滿足時,我又開始關註它內在的功能、樣式和作用——事實上,我從始至終能用到的文具,其實就那麽幾個罷了。
再後來,會經歷一種「從簡」的過程,為了區分開那些「我擁有」的規則,極簡的樂趣就在於,可以很好的隱藏自己「無法擁有」的缺陷,用「我覺得這樣就夠了」的方式來隱瞞自己的私欲和野心。不過這個時候,我發現我不是再因為不知足而說服自己知足常樂,而是用「知不足」的方式,來告誡自己有些東西「沒有必要」。
這大概是成年之後,漸漸有的「中年人心態」, 不再是因為不知足而不快樂,而是因為知道不足才會因為知足感到快樂。當然了,這些東西如果在我這個年紀說出來,對「年輕人」來說就多少有些說教的意味了。
前段時間有一對社交媒體的上的「房奴夫婦」,他們懷揣著對幸福未來的期許省吃儉用買了一套期房。結果這套房子爛尾了,他們原本在社交媒體上的視頻還是過段時間散步去看新房,滿懷期待地期待著蓋到自己的樓層,到現在他們在社交媒體里,眼睛里失去了光芒,而他們不再是期許幸福的未來,而是祈禱「國家一定不會拋棄自己」。
這樣的劇情說實話,已經勾不起我太多的同理心了,因為它的發生已經不算是「黑天鵝」,而是一種正常的應該預判到的「結局」。他們知足嗎——或者應該問,他們現在除了知足還能做什麽?他們自己在匯率社交媒體袒露,幾百萬的房子他們可以一口氣決定,但幾十塊錢的炸雞卻要考慮再三。不過,作為局外人討論別人的選擇和知足與否,多少有些「何不食肉糜」的虛偽。但畢竟這就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加上這個還在不斷挑戰認知下限的社會里,一切都充滿著可能——那他們到最後能用的,也只有「知足者常樂」了。
不知足,所以讓自己學會知足,並不能解決問題,但知不足,所以別讓自己不知足,確實一種活下去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