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者的自白

又是雨天。
我在鍵盤上打著字。帽子和口罩齊全，手肘內縮，腳向兩邊撐著板凳腿。旁邊是不熟的人——至少心理上排斥。我正在微信上說話，她讓我小點聲打字，「好吵啊！」我照做了。背不自覺地佝僂起來，於是又矮了一些。必須謹慎。我想。認為我打字影響她看書的人離開了座位，去了別的位子。
像我這樣的人，需要時刻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要給別人留下印象——尤其是負面的。墻壁是最好的夥伴，無論在電梯還是在教室。不花哨的暗色衣服填滿了衣櫃。變成人群中面目模糊的甲乙丙丁吧，我祈禱著。所幸這不是什麽太難的目標，因為我生來貧乏無趣。
 
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要消沈其實很簡單的。失手掉落的東西，忘記答復的信息，減少的余額，忘記燒的水，亂糟糟的房間，寄錯的快遞，忘帶的耳機，電量將盡的電腦，忘帶的紙筆，叫不來的快車，加載緩慢的付款碼，拖椅子的聲音，梳子上掉的頭發，購物車裏沒買到就賣完的東西，延遲的鬧鐘，生蟲的角落，和別人的信息差，差幾步趕上的電梯，丟了一只的襪子，用完的抽紙，包裏翻不出來的卡。
是這些渺小的事情，慢慢讓我們變成消沈的人。
 
太陽把街道曬成白而闊的一片。
我不想出門。這樣的天氣我總是閉著眼睛走路。什麽都很刺眼，對面走過來的人尤甚。焦慮是我無處安放的蜷縮的腳趾。它是我不均勻的呼吸。是我無意識顫抖的腿。是我厭惡看到的鏡子裏的影像。是我恐懼成結的內臟和突如其來的便意。是我不自然的發冷。是我傷害自己的沖動。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