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歲月

人間歲月悠長，有那麽一個人搭伴同行，該多幸運。
過得好了，叫生活；過得不好，叫沒死。
已經不記得是誰說過這麽一句話了，只覺得這句話格外觸動。
我不愛出門，沒吹過什麽豪爽的風，也沒見過什麽壯闊的景,自然說不出那些很大的道理。
但我見過煙花，炫目的、易冷的煙花。
所以我還有那麽一點點的文藝細胞，時不時跑出來搔擾一下我的淚腺。
那年我五歲，還不懂什麽是婚姻，什麽叫生活，懵懂地活在童話裏，天真得像個傻子。
童話之外，只有那場絢麗的煙花，在我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那是個大年夜，我趴在冰冷的窗臺上望著院子，等一個人回家。
可我等到那麽美的煙花映滿眼睛，也沒有等到那盞車燈照亮回家的路。
於是繁華散盡，余下一地灰燼，從眼裏冷到心底。
那個人是不是迷路了，是不是被年獸抓走了，所以才不回家?
我嚼著有些涼了的餃子，沒有硬幣，也沒有祝福，只有疲憊的母親和一片狼藉。
他只是在回家的路上迷失了方向。我假裝相信。
可是年復一年，我厭倦了那樣的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厭倦了沈默的母親和壓抑的家，厭倦了沒有紅彤彤的熱鬧的夜。
於是我失信於母親，坐上那人的車離開，只留下一陣黑色的尾氣，被風送到母來身邊。
我終於不知道，那麽多個冰冷的年夜，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也許熱一碗中午的剩飯，獨自坐在桌前，機械地吃完。窗外多麽熱鬧，與她毫不相幹。
在煙花的余燼中洗碗，然後關燈躺在床上。睡不著，便數時間，可能數到幾千幾萬萬，我玩夠了回家；也可能數到天明，我和那個人一樣徹夜不歸。
無論怎樣，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新的一年依然要來，日於還是得過，收拾收拾，又在柴米油鹽裏等下一個年夜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