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很美的《邊城》

今天幹完活，捧起《邊城》細細讀，讓腦子休息一下——結果哭慘了。
我之前就說過，沈從文是我很喜歡的作者，然而我完整看過的他的作品只有《從文自傳》，其他都是零星的文段（高中時期看書太雜了）。《邊城》是他最出名的小說之一，感覺不看一遍都不配說喜歡他，所以這就看起來了。
我是去過鳳凰古城的，看完書後，只恨自己去早了，又恨自己書看晚了，當時旅遊只顧著吃的玩的，竟沒太在意景色。回憶了一下，似乎景色也沒多特別，畢竟已經是個商業化的景點，所幸當時已經讀了一些沈從文先生的文字，買門票也要去他的故居“參拜”一下，然而記憶裏沒什麽留存了，我似乎也沒能從那個理應充滿靈氣的地方吸取多少精華，可能已經被先生吸光了吧，哈哈哈。但這並不妨礙我欣賞邊城的美景：繞山岨流的小溪、豆綠色的河水、河街邊的吊腳樓、落個不停的雨和總是籠著煙的溪面，這些景色與水都離不開，讓人感覺到溫柔和慈悲，也是字裏行間透著的似水柔情沖淡了後面劇情給我帶來的傷感。
故事很簡單，不想在這裏說太多，怕有人看到了我淺薄的描述就對這本書嗤之以鼻了，只能說這故事給我的感覺是結局沒那麽悲壯的《少年維特之煩惱》。這書的結局帶著那個時代的特質，一抹不明說的愁，開放性的結局似乎想引向現在所謂的HE，但讀完全書的人就會知道，HE是不可能HE的，主人公之間總會有解不開的芥蒂，如同《傾城之戀》一樣。不得不說的是，沈從文先生對小女孩心思的描繪簡直登峰造極了，我甚至能把埋在身體深處的少女心挖出來跟翠翠共情，她臉紅我也臉紅，她逃避我也逃避，她哭泣我的眼淚也止不住……沈先生筆下的翠翠實在是可愛，動不動就撒氣到狗身上，明明喜歡二老卻硬是裝作不搭理人，她的可愛是爺爺縱容出來的。爺爺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角色，他讓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祖輩，也讓我反思到我最近的一些經歷，最近的我似乎有點脆弱了，沒有以前那麽無畏的tough。我知道爺爺肯定會死，但比起他的去世，我哭得的最厲害是在看到他不再縱容翠翠的一句話：
“不許哭，做一個大人，不管有什麽事都不許哭。要硬紮一點，結實一點，才配活到這塊土地上！”
雖然我比書中翠翠的年紀大了不少，但我想我現在跟她正處於同一個關頭——到了“做一個大人”的時候，畢竟我也到了要靠自己走出社會的年紀啊。看到這句話的第一句，眼淚就不爭氣地湧出來了（事實上敲下這句話後，眼淚又開始不斷翻湧），想到這個世界果然比在象牙塔裏看到的可怕得多，但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屈服，放下一些原本死活不肯放棄的矜持和幻想。現在的我大概跟結尾的翠翠一樣，過去那種虛幻又真實的美好漸漸散去，留在眼前的是一個未知但必定不如願的世界，唯一能做的便是堅強地強迫自己改變，但一定要守住本心，可以偶爾脆弱但一定不能被打敗，現在改變是為了以後能有更多的機會努依照本心做事，要記住本心是世間最無與倫比的寶藏。
在書的開頭，沒有太多的劇情，更多是勾勒這個邊遠小城的景致人文。最慈悲的描述是講述“流落後的婦女”那一段，沈先生將之稱為“買賣婦女”，初初我以為是人口販賣，看到後面才知道是指皮肉生意（這個詞略顯粗鄙卻是我第一感受），但沈先生賦予這樣的人更多情感而非利益。她們並不是純做生意的，當有了感情，“錢便在可有可無之間了”。男方一般是商人或水手這種流動性極大的人，情感經常是不穩定又不長久的，所以兩人之間便會約定分手後不胡鬧，然而盡管有所約定，癡情是會操縱人的。
他們生活雖那麽同一般社會疏遠，但是眼淚與歡樂，在一種愛憎得失間，揉進了這些人生活裏時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輕生命相似，全個身心為那點愛憎所浸透，見寒作熱，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處，不過是這些人更真切一點，也更近於糊塗一點罷了。短期的包定，長期的嫁娶，一時間的關門，這些關於一個女人的交易，由於民情的淳樸，身當其事的不覺得如何下流可恥，旁觀者也就從不用讀書人的觀念，加以指摘與輕視。這些人既重義輕利，又能守信自約，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較之講道德知羞恥的城市中人還更可信任。
娼妓被說是兩種初始職業之一，另一種是殺手，這麽看來，所謂性命性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沈先生用水鄉特有的慈悲字眼去描摹這些婦人的日常和心情，甚至是她們的夢，輕飄飄的，卻又很沈重。如果有機會做好人家的女兒，像團總家的小姐那般，有一整個碾坊做嫁妝，誰願出賣身體和感情呢？我對妓女的認知僅來源於文學，怒沈百寶箱的杜十娘、驚訝於“水太涼”的柳如是、拯救了人卻依然被看不起的羊脂球……她們無不是品格高尚之人，奈何淪落風塵。我想她們只是這個群體中鳳毛麟角的個體，更多的是沈淪於肉欲和金錢，不願自拔也無法自拔的可憐人。我曾經去過香港的缽蘭街，才下午四五點，濃妝艷抹的女人們便東一個西一個地站在街邊等待客戶了，若我要跟她們談品格，估計只會被噴一臉煙吧。不可否認的是，任何人都有感情，任何人和他的感情都不該被輕視，只要他還沒有放棄自己。